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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富汗女性曾过着和我们相似的生活,但现在,她们不能上学,不能工作,不能走进公共场所,不能独自乘车,不能在家以外的地方露出身体和面部(必须穿遮蔽全身的罩袍)。最新的禁令是,她们连在街上大声说线月,我在网络上联系到一位阿富汗女性,她正身处阿富汗首都喀布尔,名叫Khadija Haidary。我们开始通信。她只能和我发邮件,不能视频连线、打电话、在社交软件上发信息,因为这些对她都很危险。在一次来信中,她写道:“如果塔利班发现我们在联系,我就会因为在海外媒体上发表反对他们的文章而入狱。”
Khadija Haidary34岁,在阿富汗最好的大学,喀布尔大学读的经济学硕士,毕业后在政府工作,任地方治理专家,月薪1000美元(人民币7000余元)。她喜欢读村上春树、托马斯·曼,看《老友记》、《权力的游戏》,最近她关注着韩国作家韩江获得了诺贝尔文学奖的消息,为“亚洲女性被看到了”而高兴。她和我们一样,成长在女性可以接受教育和工作的年代,曾过着和我们非常相似的生活。
出行的范围一天天缩小。女性先是被禁止单独乘坐公共交通工具,半年后又被禁止进入公共场所——公园、花园、健身房都不行。如果外出,不论何时何地,女性必须穿一种包裹全身的黑袍,只能透过眼前的一小块网纱向外看,走路时甚至看不清地面;必须时刻注意要“遮住全身”,哪怕露出头发、脚踝的一小块皮肤,都可能被街上巡逻的塔利班成员逮捕。
新法之后,我很少离开家。我很少再大声说话,即使有必要。塔利班禁止女性在公共场所发出声音。他们认为女性的声音会导致男性迷失方向。他们说女性大声朗读、唱歌是一种不可饶恕的罪行。女性大声朗读《古兰经》也可能让男性感到兴奋。
我们走在两排树之间,决定拍张照片纪念这一天,但就在丈夫对着我和孩子举起手机时,一个男人大声喊:“无耻!无耻!出去,你不知道自己家在哪儿吗?”他是冲我们喊的。“无耻!”是一个对阿富汗男性非常敏感的词,通常是指,你希望别人和你的老婆睡觉,或者,你发现老婆和其他男人有染也不会采取行动。这种侮辱对穆斯林男性就像被枪打中一样。
车驶进了我家的巷子,我叫司机停车,抱着孩子跳下了车。我担心塔利班知道了我住在哪里,我担心他们知道我是一个要求在车上播放音乐(不论男女,播放音乐也是塔利班禁止的),并且没有亲属陪伴而旅行了三个小时的女人。我担心他们会半夜闯入我家,以没有亲友陪伴、与非亲友交谈,以及要求司机播放音乐的罪名把我关进监狱。
黑色套装包括一件又大又长的衣服、一个又大又宽的罩袍(类似斗篷)、黑色面纱、黑色长袜和黑色手套。塔利班规定女性在公共场合必须穿这一套,遮住全身,只露出眼睛。罩袍的头部是封闭的,只在眼睛那里有一小块网纱,穿着它,真的很难看清地面和四周。
几个月后,当我经过喀布尔东部时,我意识到我已经习惯了无视墙上的文字。然而,一则大胆的标语引起了我的注意,上面写着:“头巾是谦虚、贞洁、荣誉和尊严的象征。”与其他口号不同,这则标语的受众似乎是男性。我思考了这对男性,特别是对十几岁男孩的影响,他们可能会被这些口号激怒,从而限制他们的母亲、姐妹的生活和选择。
头巾/罩袍是塔利班巡逻时检查的重点之一。去年冬天,我正在购物,两个塔利班成员走进商店,对店主说了些什么。我没有听清。他们离开后,我问店主。店主说,因为我的头巾下露出了头发,他们警告了他。我说,我的头巾和你有什么关系?店主笑了:“姑娘,这种法律有什么逻辑吗?” 所有人都知道塔利班有多不讲理。
塔利班为女性只定义了一个角色:家庭主妇,职责是做饭、打扫、照顾孩子。女性外出工作是犯罪。按照他们的想法,阿富汗女性都成了家庭主妇。
后来学生越来越多,F老师不得不在上下午分两个班授课,再后来,学生超过了100人,只好由高年级负责教低年级的。一个六年级的尖子生女孩也在自己家开了班,很快有了50个年龄更小的学生。当地人支持她们的工作。邻居帮忙望风,在塔利班靠近时报信,她们就迅速整理房间,看不出是在上课。学校的日常开支,出勤表、记号笔、黑板、地毯和水,都由学生家长承担。
另一所地下学校的女老师,向我讲述了她的学生的遭遇。那个女孩18岁,每天出门两次去上课。一个中年男人盯上了她,每天在路上和她搭讪,一天递给她一张纸条,要求她打电话给他。女孩对他说,你应该感到羞愧,你的年龄都可以做我的父亲了。那男人就向塔利班举报了她,指控她一天离开家两次,还化妆,不知是去做什么。塔利班冲进女孩家抓走了她。女孩被关了一周,她的父母最后付了80万阿富汗尼(约8万人民币,相当于全家人的全部积蓄,他们还为此卖了房子)才救出她。他们一家迅速逃去了巴基斯坦。
一天,我听一位女性朋友说,她在喀布尔上了一个月的英语课,塔利班允许英语中心,不过女性去上课需要戴头巾。她鼓励我也报名去。“即使你没有学到任何新东西......当你每天去见见其他人,精神也会焕然一新。”于是我跟着她去了。针对女性的英语班在一栋大楼的地下室,没有暖气,冬天很冷。一个半小时后,我的手都麻木了,但是心又被能上课的一点希望温暖着。
还有女性在冒险工作。一天,我约好要采访一位美发师,她叫我在指定位置等待。远处一个女孩出现,蒙着面纱。我拨通电话,她接了,我向她打了个手势,她把我带进一条小巷,走去她家。她边走边说,她刚刚下英语课,正备战托福考试,教室在一家诊所楼下,不会引起注意。
2021年8月15日,我在办公室,有消息传来,塔利班到了首都喀布尔,共和国要倒台了。我感到不知所措。这是我们生活开始变坏的第一天。
我、丈夫、婆婆、我丈夫的两个姐姐和她们的丈夫,一起租了一个三室的小公寓,买了家具,重建了我们的家。我只剩400美元存款了。那时我怀孕五个月,那笔钱是为分娩和孩子准备的。
我变成了一个易怒的人,不想和任何人说话。有时,当我非常想去看一个以前是老师的朋友时,我穿上黑袍,走十分钟到她家。进门后露出普通衣服。我们在她家喝茶,有时我带去面包和小饼干,我们听彼此悲伤的故事。她说她一年没有工资了。我们讨论人们对塔利班政策的反应,特别是女性的情况。这样的聊天与其说是放松,不如说是增加了焦虑。
我更多地登录社交媒体,读那些由阿富汗女性写的报道。有时我会坐下来,写我的日常。一天,我给一家叫Zan Times的媒体发邮件投了稿。那是一家阿富汗的网络媒体,编辑部在加拿大。我写的是塔利班如何令我失业,之后我如何度过漫长日夜。2022年3月,Zan Times发表了这篇文章。我非常高兴。我有希望了。
我开始持续发表文章,写自己,也写其他女性的故事——《如果他们关闭我们的学校,我们就创建自己的学校》(写一位办地下学校的女教师)、《三次强迫婚姻、战争和父权制》(写一位65岁,一生中三次被迫结婚的老妇人)......采访是非正式的,只能通过WhatsApp(通讯软件)来完成。我只在晚上,孩子入睡后写作。现在写了三年了。
在塔利班来之前,我们过着正常的生活。我有工作、钱,每天去办公室,见朋友。我们在餐馆点餐,去咖啡馆、公园和花园,派对和音乐会……我们和朋友在夜晚的街道上散步,我们有我们最好的时刻。我们有文化活动买一个WhatsApp账号多少钱,和作家、诗人坐在一起......以前,街道上挤满了人。妇女、男人、年轻女孩和年轻男孩肩并肩快乐地走来走去。
我还记得我小时候,庆祝新年的日子。我和妈妈、奶奶、姑姑们一起去参加集会。所有正值青春的女孩都穿着最新款式的漂亮衣服,一套是红色的,一套是绿色,一套是紫色,还有一套是奶油色的。许多女人围坐在前廊上。一台播放器在放音乐,女孩们轮流跳舞。有的女孩敲着手鼓唱歌。午饭后,女孩们在山丘和绿地上自由漫步,呼吸着新鲜的空气。其中一位女士的发型很男性化——留着短发。她身边有一群老年妇女,她逗得她们哈哈大笑。那是我第一次看到一位老妇人在开玩笑,而不是劝告、咒骂或祈祷。
(10月5日,在花掉700美元签证费,又向边境警察支付了500美元后,Khadija和家人成功逃离阿富汗,抵达巴基斯坦。尽管“面对新的国家、城市和人,我们很害怕”,尽管借来的钱也所剩无几了,好在他们在巴基斯坦有一些朋友。Khadija将继续写作,她的丈夫准备找翻译之类的工作。他们计划在巴基斯坦生活一年,再前往加拿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