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新加坡的一次会议上，埃多阿多·科莱维奇奥识别出一位冒充的“高管”，该“高管”谎报身份并对公司基本信息不熟悉，最终被揭穿身份并从会议中移除。

　　随着家族办公室数量的增加和缺乏明确监管，许多冒牌家族办公室伪装成合法实体，利用保密性和低进入门槛在行业内混迹，这在亚洲尤为明显。

　　业内人士提到三大主要挑战：家族办公室的定义模糊、行业保密性强且尽职调查困难，这些因素助长了欺诈行为，并使得区分真假家族办公室变得复杂。

　　当埃多阿多·科莱维奇奥（Edoardo Collevecchio）准备在新加坡的一次会议上发言时，他认出了同台发言的一位嘉宾所供职的家族办公室。然而，在寒暄中，科莱维奇奥注意到一些异常之处——这位“高管”对其公司的一些基本问题无法回答，甚至不认识公司老板的名字。

　　很快就明白了，这位“高管”从未直接为该家族办公室工作，并且谎报了自己的身份。经过一番尴尬的问答被识别出，这位发言者被“踢出”了视频会议。

　　从新加坡的会议厅到香港高官主持的活动，控制着亚洲家族办公室的超富有家族们正遇到一个新奇而古怪的问题：那些几乎在一夜之间冒出来的、毫无实质内容的假冒或夸大的“同行”。

　　“家族办公室领域已经变得如此庞大，吸引了‘合法的参与者，但也吸引了那些试图快速赚钱或投机取巧的人’，”奥本海默世代亚洲（Oppenheimer Generations Asia）董事总经理埃多阿多·科莱维奇奥（Edoardo Collevecchio）说道。

　　据来自10家亚洲家族办公室和6家服务提供商的负责人或专业人士向彭博新闻（Bloomberg News）透露，所谓的冒牌货迫使行业内的许多人不得不扮演侦探角色，以区分真假。

　　曾经用于安排社交晚会和高尔夫比赛的信息群组突然变成了临时的义务警察小组，成员们利用他们的尽职调查技能来审查简历和公司，有些人称这种行为为“全面CSI”。

　　“进入门槛低，创始人的财富往往是私人信息，尽职调查很难做到，”台湾芯片设计公司瑞昱半导体（Realtek Semiconductor Corp.）家族办公室GlobaltecCapital的首席投资官乔乔（Joe Qiao）说。“这为虚假陈述和骗局提供了机会。”

　　风险在于，世界上最富有的家族和那些铺开红地毯吸引他们的政府正面临日益增长的欺诈风险。这也可能对一个相对不受监管、享有巨大税收优惠的新兴行业造成声誉损害。去年，新加坡涉及的30亿新加坡元（22亿美元）洗钱丑闻中，多家享有税收豁免的家族办公室也牵涉其中。

　　业内人士表示，这种骗局可以采取多种形式。在某些情况下，正如科莱维奇奥发现的那样，这些所谓的冒牌货夸大了他们在合法家族办公室中的角色，以获取准入和信任。其他时候，他们成立了一家资金不足的新公司——可以称之为扮演家族办公室高管——其财富来源少且可疑。

　　虽然无法准确统计有多少家族办公室是冒牌货，但大多数受访者表示这是一个日益严重的问题。这在亚洲尤为明显，从新加坡到香港，政府为了成为这一快速增长业务的区域中心，纷纷提供税收优惠和简化签证。

　　瑞·达利欧（Ray Dalio）和詹姆斯·戴森（JamesDyson）等亿万富翁已经在新加坡设立了这些办公室。

　　最近，两个金融中心都经历了家族办公室的尴尬事件。今年三月，香港政府举办了第二届“财富为善”峰会，这是一个仅限受邀者参加的活动，旨在吸引全球精英，超过400位嘉宾出席。行政长官李家超（John Lee）与各界领袖交谈，并夸耀香港对家族办公室的“坚定支持”。

　　其中一位嘉宾演讲者是谢赫阿里·拉希德·阿里·赛义德·马克图姆（Sheikh Ali Rashed Ali Saeed Al Maktoum），其网站声称迪拜的统治者是他的叔叔。

　　他在台上与毛泽东的孙女孔东梅（Dongmei Kong）和比尔及梅琳达·盖茨基金会（Bill and Melinda Gates Foundation）的罗伯特·罗森（Robert Rosen）并排而坐，谈论慈善事业和财富传承。彭博新闻（BloombergNews）和其他媒体报道了他承诺在香港的家族办公室投资高达5亿美元。

　　但活动结束一天后，随着媒体开始质疑他的背景，谢赫阿里突然推迟了开设办公室的计划并离开香港，理由是“迪拜的紧急事务”。《南华早报》随后报道，他过去的职业是一名歌手，艺名为“阿利拉”（Alira），而官员们在他参加活动前从未核实过他的身份和财务背景。

　　阿拉伯联合酋长国大使馆告诉《南华早报》，谢赫阿里是王室成员，但没有进一步评论。他的工作人员表示，家族办公室推迟到五月开设，但后来又称将“不迟于六月”开业。针对谢赫阿里及其工作人员办公室的多次电子邮件评论请求，以及其网站上列出的电子邮件地址，均未得到回应。

　　据金融服务及库务局（Financial Services and Treasury Bureau）发言人称，香港政府“欢迎所有家族办公室在香港设立，无论其家族来自哪个国家，只要这些办公室从事合法活动。”该发言人表示，政府无法对个别案例发表评论。

　　与此同时，新加坡正在处理一起洗钱丑闻，根据彭博新闻（Bloomberg News）审阅的文件和知情人士透露，被指控犯罪的10人中，至少有五人与家族办公室有关。

　　政府表示，当局的调查显示，“一名或多名”被告与获得税收优惠的家族办公室有关。这10人均已被定罪并判处监禁，金融管理局（MAS）表示，与之相关的公司不再享有税收豁免。

　　新加坡金融管理局的一位发言人表示，潜在的洗钱行为是与财富流入相关的一个关键风险，包括来自家族办公室的财富流入。

　　该机构正在加大对家族办公室的审查力度，包括要求那些获得税收优惠的家族办公室在新加坡拥有私人银行账户。公司还必须披露更多关于实益拥有者和相关员工的信息。

　　首先，什么构成家族办公室并不总是很清楚。从最基本的层面来说，家族办公室是一个广泛的标签，用来描述一个为了管理富裕家族的财富和事务而设立的组织。

　　这些包括只为一个家族服务的单一家族办公室，以及同时处理多个家族事务的多家族办公室。服务范围可以从孩子的私立学校申请到游艇管理和房地产交易。

　　2019年，分析机构坎普登研究（CampdenResearch）估计全球有7300家家族办公室，管理着总计5.9万亿美元的资产。当时的经验法则是，典型的家族办公室每年运行成本至少为150万美元。

　　这意味着他们需要拥有1亿美元的流动资产才能维持运营。对于低于这个标准的家族来说，雇用外部银行家和律师会更便宜。

　　但增加的税收优惠和福利，特别是在亚洲，极大地扭曲了家族办公室的定义。虽然这个词仍然意味着巨大且世代相传的财富，但现实可能要平淡得多。以新加坡为例：当其13R税收豁免计划于2017年首次向家族办公室公开时，并没有规定管理资产的最低限额。

　　虽然此后标准有所提高（目前最低限额为2000万新加坡元），但已有的基金被豁免在外，而且该计划证明非常受欢迎。根据政府数据，仅在2019年至2023年期间，享有税收豁免的单一家族办公室数量就从200家增加到1400家。

　　在香港，德勤（Deloitte）在3月发布的政府委托报告显示，那里有2703家单一家族办公室，但其中67%管理的资产少于1亿美元。

　　“我们没有一个明确的家族办公室定义，”米兰SDA博科尼管理学院（SDA Bocconi School of Management）的教授玛尔塔·维兹（Marta Widz）说。“这已成为吸引财富的另一种方式——过去，政府会谈论超高净值个人或亿万富翁，而现在家族办公室成了一个流行词。”

　　另一个因素是，保密性长期以来一直是这个行业的标志。因此，虽然在某些行业中可疑的模糊公开身份可能是一个危险信号，但在家族办公室的世界里，这往往是常态。

　　玛丽·杨（Marie Young）的LinkedIn个人资料显示，她自2011年以来一直为一家加州的“家族办公室”工作，事实上，她是谷歌百亿富翁谢尔盖·布林（Sergey Brin）的家族办公室贝肖尔全球管理公司（Bayshore GlobalManagement LLC）的首席投资官。

　　因此，很难判断某人是合法地保持低调还是可疑地神秘，特别是在缺乏欧洲和美国长期建立的专业网络的亚洲和中东等发展中市场。

　　“由于这个行业建立在保密性基础上，因此容易滋生欺诈行为，”总部位于丹麦的家族办公室服务公司Simple的创始人弗朗索瓦·博塔（FrancoisBotha）表示。“没有人检查资质——尽职调查非常缺乏。”

　　尽管家族办公室在全球管理着数万亿美元的资产，但这个快速增长的行业通常没有执照要求或监管规定。也没有这些公司的强制性公共登记制度。

　　“多数家族不希望被曝光——钱越多，我越不想出现在登记册上，”瑞银集团（UBS Group AG）亚太区全球家族和机构财富主管许乐恒（LH Koh）在家族办公室报告发布会上说道。“这就是为什么我们——不仅仅是银行——很难真正确定家族办公室的数量。”

　　所有这些不透明性使得问题难以量化。虽然绝大多数接受彭博采访的家族办公室都曾遇到或被所谓的冒牌货追求，但只有一家公司差点儿陷入一个后来被认为是欺诈的投资计划。

　　家族企业网络亚洲（Family Business Network Asia）执行董事蔡瑞娜（Rena Chai）上个月在新加坡的会议上不得不拒绝了几家公司，她怀疑许多公司是服务提供商或投资者，试图通过冒充家族办公室来赢得客户。

　　对某些人来说，这是一种加入内圈的方法，可以免费参加原本需要数千美元的会议。一位曾遇到过几次假冒者的私募股权投资者表示：“没有哪个聚会像免费的会议聚会那么好。”

　　“一些人加入圣淘沙高尔夫俱乐部（Sentosa Golf Club），可能不是因为喜欢打高尔夫，而是为了炫耀的权利，”OneHill Capital家族办公室的投资总监巴维克·多希（BhavikDoshi）说道，这家新加坡乡村俱乐部的入会费约为62万美元。“只要你描绘出财富和奢华的故事，人们几乎都会愿意相信它。”

　　作为应对措施，一些家族办公室创建了临时网络来审查新认识的联系人。一位家族办公室负责人表示，他的家族在新加坡从事商业已有数十年历史。以前由下一代成员用于社交的WhatsApp群组现在也兼作审议平台。

　　在一个去年开始在这个紧密联系的社区中引起轰动的案例中，有人通过声称在一家家族办公室工作，逐渐赢得了各个圈子的好感。随之而来的还有参加社交活动的邀请、免费的会议通行证以及进入一个拥有200多名成员的闭门微信（WeChat）群组的权限。

　　但据美德威投资公司（Medway Investments）董事会董事梁世伟（Eric SayWei Neo）透露，在几次晚餐和咖啡聚会之间，业内一些人注意到该人的故事前后矛盾。

　　几个月来，微信群组的成员深入调查了这个人的教育背景和所谓的家族办公室香港卡可以注册whatsapp。有些人利用在美国的关系寻找所谓支持者的反馈，另一些人则查阅控股公司的记录并利用网络收集情报。

　　据几位知情人士透露，当这个公司被列为当月私募债务投资者亚太论坛（Private Debt Investor APAC Forum）的与会者时，一些与会者提出抗议，要求将他们驱逐出场。

　　梁世伟（Eric SayWei Neo）表示，另外两个人也受到了审查，一名成员将其称为“全面CSI”处理。该群组计划清理不活跃和不合适的成员。

　　“在这里的金融行业，关系和声誉方面都非常紧密，所以就像火柴一样，一旦有火花，燃烧得很快，”梁世伟说道。

　　OneHill Capital的巴维克·多希（Bhavik Doshi）做出了有意识的决定，减少参加新加坡激增的活动，这使他有更多时间与潜在的合作伙伴会面，并筛选那些可能并非如他们所声称的那样的人。

　　剑桥联合公司（Cambridge Associates）的董事总经理闫明（Ming Yan）表示，一个关键的测试是家族办公室是否愿意安排与财富创造者和家族的直接会面。未能分享资金来源是进行业务的“不可谈判标准”。

　　“在这个市场上有句俗话，说你会在途中亲吻一些青蛙，”闫明说道，他在波士顿的公司为捐赠基金、养老金和家族办公室管理或提供建议，管理的资产超过5600亿美元。“在某个时候，他们如何代表自己以及代表谁，需要对外界敞开大门。”

　　目前，奥本海默世代亚洲（Oppenheimer Generations Asia）的科莱维奇奥（EdoardoCollevecchio）表示，亚洲家族办公室领域不存在系统性风险，他也不认为更多的监管会有所帮助。

　　对于那些试图分辨真伪的人来说，花时间与相关的合作伙伴和其他家族相处，同时雇佣优秀的员工进行尽职调查是值得的。

　　“你在WhatsApp群里问一圈，大家都说‘不要相信这个人’，”他说。“这并不能阻止人们在这个领域活动或从事欺诈行为。但随着时间的推移，这个系统会相当自我纠正。”（Bloomberg）